绿蓝# 白羊
*大幻想家*
BGM《Paradise》-LucaStricagn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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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春天苏醒的时候柳絮也醒了，欢欣地尖叫着从树梢上跳下来，在阳光里闪着白得耀眼的光，短又软的绒毛碰起来倒是舒服，却招架不住它顽皮地蹭着我的脸颊。春意盎然的时候多出去走走，注意来往车辆，注意街边是不是新开了面包店，注意别松开他的手。”
2.
小蓝打完最后一段，心满意足地按了保存键，鼠标旁边的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小罐可乐杯壁上早有一串串冰凉的水珠，一摸就沾了一手的水。他一边端起可乐一边再细细检查一遍，还得注意以免因为兴奋而失手把可乐倒在键盘上。最后他扔掉了可乐罐，在电脑屏幕前兴奋地手舞足蹈，把文档发给了编辑。
现在确实是春天苏醒的时候，小蓝却没见过柳絮，仅仅凭着从图画书上看到的图片来完善对柳絮这种调皮生物的想象。阳光在连续下了整整一天大雨之后显得格外美好，暖融融地照耀大地。他想象到也许再过几日，就会有大人带着顽皮孩子到公园里放风筝，或许还会买跟天上的白云似的软乎乎的棉花糖，——关于春天的美好想象总是让人愉悦。
小蓝从靠椅上下来，趿拉着拖鞋到了阳台，伸了个很大的懒腰。长时间坐在电脑桌前对着白底黑字的文档页面写了一行又一行的句子，对眼睛和身体别的器官的伤害并不算小。但他依旧心甘情愿，甚至是满怀热爱。小蓝是个作家，没用自己的真名发表过，他给自己取了笔名，叫“夏绿”，夏天的夏，绿色的绿，看上去就像是个孕育着动人夏天的梦。
尽管写作时间不久，却依然是个名头不小的作家，刚动笔的时候，“夏绿”仅仅靠着一篇不长的文就获了某年度最佳短篇小说的奖。编辑慧眼识珠，把他签约下，让他动笔写一个长一点的故事。
小蓝写完了它，像每个父母都会给刚出生的孩子绞尽脑汁起名字一样，他也怀抟着一颗激动的心敲下了故事的标题。《白羊》。念出来的时候像咬了面包上的奶油，嘴型又像是惊讶又像是喜悦，他对标题十分满意，就像是成为了父母的人对自己刚出生的小孩的名字而赞不绝口。编辑暂时不在线，没有对他刚发来的文章最后一部分做出任何反应。
3.
“我想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就像是冬天的时候下了的很薄的一层积雪，它纯白得近乎是天空的颜色。这个人跋山涉水，走过堆着积雪的森林，淌过结着冰的河流，在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轻轻巧巧走进了我的心。”
“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他正好也在这个十字路口看见了我，并对我温柔地微微一笑，打了一个委婉迷人的简单招呼，那我一定会对他露出同样的笑容，告诉他，我站在这里等他好久了。”
4.
编辑还是没有回他。小蓝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他在家喜欢穿着睡衣），换好了鞋，没有忘记把家门钥匙放在口袋里。春天适合出去走走，他想他也会像他写的《白羊》里面一样，出门以后注意来往车辆，注意街边是新开了面包店还是鲜花店，但可惜没人跟他牵手，于是他把手揣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他老老实实地站在马路边上等着红灯亮起，绿灯通行。有人趁着马路上并无急速行驶的车辆，光明正大地大摇大摆闯红灯，小蓝看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良好的教育让人从幼儿园时期就明白了交通规则，他宁愿做个多等一会儿的好公民。
就在他移开了视线的时候，他看见马路对面也有个人在等绿灯，春天初到的时候并不热，春风也并不是书里描写的那样温暖和熙，它有点儿冷，却又不是冬季的风那样冷漠寒冷，而是一种奇怪的无法描述的可爱的冷，就像小时候在冬天下雪的时候堆了个软软的雪人，雪人冲着你傻笑时候的那种冷。那人穿着不短的风衣，风吹来时，风衣长摆随着风十分自然地轻轻晃动，修身款风衣能衬托那人腿有多长，身材多好，但小蓝却无暇注意这一点，他在乎的是那人的表情，很熟悉的样子。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赤裸裸，那人注意到了他，礼貌地朝他微微一笑。
红灯亮起，绿灯通行。守在马路边上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们迈出了步伐。小蓝魂不守舍，跟着人群行走，目光一直牢牢粘在那人身上。那人走起路来显得优雅尊贵，风衣下摆摆动的弧度都显得无比恰当。小蓝在经过他的时候，听见自己发出了声音：
“嗨。”
那人冲他笑了一下，声音温柔，也说：
“嗨。”
他们擦肩而过。两声微弱的问候像小水滴掉进了大海，很快无影无踪，它们消失在了马路的空气中，但他们确实存在。小蓝走过了马路，再一回头，那人早就淹没在了人群中，他焦急地找了一圈，却依旧没有再看到他。于是只好作罢，回过头，眼前突然一闪，他想起那人熟悉的表情像谁了。
像《白羊》里的那个“他”。他笔下闪着温柔的光的男主角，像是在一瞬间从书中走了出来，真的穿着款款风衣，带着温文尔雅的样子，跟作者擦肩而过。
5.
“一直在寻找令人澎湃的诗句是怎么样的，在图书馆里翻了无数本有关于诗歌的书，却始终不满意。图书馆已经开了很多很多年，甚至有些发旧，木地板踩上去除了清脆的脚步声，还有微弱的却依旧清晰的叽嘎声，有些书页发黄，就像春天嫩绿的树叶，到了秋天泛起了黄。”
“他站在书架的这一侧，我在他的对面，安静的图书馆里我却只听见了我的心跳声，透过书架，我看见他的左心房藏着许许多多的情诗，右心房却是空空荡荡，一定是在等谁住进去，好慢慢阅读他心间的情诗。也许令人澎湃的诗句，就在里面。”
6.
这是小蓝在一周之内到图书馆的第七次，他书架上排列的书根据字母表顺序排的整齐有序又满满当当，平日不常来图书馆，一来却又泡一整天。这周之内跑得勤快，是因为他在图书馆里不经意发现了那个擦肩而过的他。他再没有穿那件风衣，换上了米色的看上去很温顺的针织衫，脸上却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神态。
小蓝透过他又看见了他的男主角。《白羊》像是活了过来，从规规矩矩的黑色宋体字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孩子。他心里突然安了心，又带着偷偷的感激，不是哪一位作家都有机会和自己笔下的男主角面对面，一生仅仅有一次机会，也该心满意足。那人慢悠悠地到书架前，手指轻轻滑过一排排书的脊梁，小蓝偷偷摸摸地在他对面，忍不住掏出手机，对准他拍了一张照。
咔嚓。相机自带的声效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听得格外清晰。
小蓝止不住地尴尬。那人听到声音，透过书架的空隙看见了他因为羞愧而通红的脸颊。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或者说是看到了在舔着自己的小爪子的小兔子似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用自然的语调问：
“我的座位在那里，要不要坐我旁边？”
小蓝把手机使劲儿塞进口袋，胡乱地点头如捣蒜。
他幸福地又晕晕乎乎地抱着一本扉页有些破旧的书，跟着他到了座位上。这人像是挺拔的白杨树，又像是真的《白羊》里的他，从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气质温文尔雅，和风细雨，跟小蓝笔下的人近乎一模一样（尽管小蓝不承认他觉得脸也很像，都很帅，他坚持自己不是肤浅的人），那人翻开了书，又发觉了小蓝一直在看他，于是好笑地敲敲他面前摆着的书：
“看书。”
小蓝随手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波兰作家辛波斯卡的《命中注定》，这位作家写道，“这件事可能会发生/ 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你听/ 你的心在我身上跳得多么快”
7.
“花瓣儿飘飘忽忽地落了，春天的花凋谢时候却也不丑，依旧是美的，就像雪崩纵然恐怖，那瞬间却像是开出了纯白的惊人的花，依旧美得心颤，只不过人们不喜欢。”
“可我的花从没有凋谢过，我不需要蹲在凋谢的花旁边看着它在春天的晚霞中静静地枯萎死去。他总会抱着新鲜的花，在崭新的一天敲响我家的门。我总会欢呼一声抱住他，而那些枯萎的花，我不知道它去了那里，也许它最好的归宿就是零落成泥碾作尘，香如故。”
8.
小蓝喜欢“顺理成章”这个词，就好像自己的世界按照心里所想而变成了美好的样子。一切顺理成章，他通过手机里拍下来的那张照片和强大的人脉网（强大的朋友的人脉网），把那人的信息弄到了手：小绿，二十六，A血型，白羊座，目前单身，某公司高层管理，爱好是听歌看书和摄影，平时没事就摆弄阳台上种的花花草草，茶几上的花永远都是最新鲜的。
小蓝心生荡漾，世界上竟有如此奇幻的事情，《白羊》里的他恰好也是这个设定。他更觉得这个叫小绿的人就是他笔下的男主角，就真的是温柔款款，从文章里慢慢走了出来。
他更积极地制造各种偶遇，认准了对方不会生气的性格，厚着脸皮打招呼。春天的天气一点点变热，却依旧没到能穿着短袖的地步。小蓝依旧再也没有见过他穿那件风衣，就好像那件衣服只是为了出场而准备的。遇见的多了，小绿认识了他，倒对他印象蛮好，觉得这人平时胆子又小，慌里慌张，却又像个小孩，眼睛总是亮亮的，嘴角总是上扬的，天真烂漫地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特殊的美好。
编辑在小蓝发送了故事的结局的一天后出现，对故事很满意。《白羊》在策划一个月以后会上架各个书店。小蓝心情愉悦，这本书即将上架，已经在宣传的路上，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就连小绿都知道了，某天跟他在咖啡厅闲聊，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我很喜欢的一个作家叫夏绿，他要出新书了。”
小蓝在撕糖的包装，往咖啡里倒，——他不喜欢很苦的东西。听到这话，手一抖，整包糖全都撒了进去，这杯咖啡大概会甜到发腻。小绿提醒他：
“有部分撒到桌子上了。”
小蓝掏出纸巾擦桌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小绿的脸上带笑，声音带笑，有着不容易被察觉到的温柔，就像是一个人总是很难察觉到花开得十分鲜艳茂盛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和生命才能绽放出不多时间的光彩。
他抬起头的时候，小绿确实在笑，他看着他笑得像四月春风吹过了樱桃树之后又重新倒回了池塘的柳梢尖儿上。小蓝一阵慌乱，低下头，脸颊上的潮红涟漪似的划过年轻的面容，他是个作家，很多时候却不懂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这会儿他明白了。
春风十里之所以不如你，不是春风不好，而是你太好，春风只有有限的时间和盎然甜美香味儿，更多的却仅仅是寓意，而你有无尽的魅力和让人着迷的特点，从里到外都完美像上天给的一封情书，巴不得让人把所有的爱给你，所有的暖给你，所有的浪漫都给你。
9.
“小时候我是见过羊的，白色的羊，它是我的白羊，总是温顺地信任地看着我，我怯生生抚摸它的毛，蓬松柔软地让我以为自己触摸到了棉花糖做的云朵。它有一双总是湿漉漉的眼睛，纯净又毫无目的似的，我不再害怕羊的时候会抱着它的头，它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窝。但我至今都对它心怀内疚，是因为它在过年的时候要被宰的时候，求助地看着我。我哇哇大哭，恳求大人不要杀它，可最后因为要去买过年吃的糖果，我忘记了弱小的白羊只能求救于我，当我高高兴兴地捧着糖果的时候，它在绝望地看着天空。”
10.
新书正式上架书店，小蓝没有偷偷跑到各个书店，在角落里观察会不会有人买他的书。相反他没有出门，把自己关在家里，厚厚的窗帘拉着，不穿拖鞋就光着脚踩在地上，家里最亮的光源变成了电子屏幕，像一只要在冬天冬眠的熊。他保持着和小绿三四天见一面的频率，其余时间在社交软件上聊天。比起出门，他更喜欢在家，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家里像个暖呼呼的树洞，是个保护窝，他愿意待在这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与其说是不愿意出门，或者应该说是不敢出门。他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往书店走去，去看看站在书架上的《白羊》受不受欢迎、会不会被读者带回了家，他更担心自己会亲眼看到没人愿意理那本书，《白羊》会不会像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小孩，无奈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书被一本本带走，却只有自己还是孤零零的。
这个样子让小蓝想起了他小时候回乡下老家，陪他玩过一段时间的一只白色的小羊。小羊给他过好奇的快乐，可最后他却忘记了那只羊。一个作家写一本书本身就不是件容易事，作家把所有的感情融入进去，却最怕的是没有人在意，最后那本寄托着所有感情的书也会被淹没在书海里，或者永远都找不到读者了。
他在家里呆着，却没想到有一天安装了很久却没什么用的门铃也会响起来，小蓝穿着睡衣跑去开门，探出脑袋，想问你找谁呀的话哽在了喉咙，他看到小绿站在外面，对他歪了歪脑袋。
他尴尬地把人请进家门，一边道歉一边眼疾手快地收拾乱七八糟的家。小绿丝毫不介意，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似的。等小蓝请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一本做工精致的书。《白羊》。
“大家都很喜欢它，”小绿递给他，“我也很喜欢他。”
小蓝看着他：“真的吗？”
那就像从他的书里走出来的人认真地冲他点头，又像是不经意似的说：“你为什么会当一个作家呢？”
11.
“我的白羊在我小时候的那个冬天离我远去了。可我长大以后有了新的白羊。他是白羊座，有人说白羊座的人脾气火爆，总是大大咧咧地无所畏惧地往前冲，就像心里有个小宇宙。但我的白羊并不是这样的，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会在我靠在他身上的时候轻轻摸我的头发，他做事情很仔细，一点儿也不马虎，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温柔又忠实，我能从他的眼里读出他对我的爱。他不像是白羊座，但我也说不出他像什么，就只好说，他像我的白羊，他是我的白羊。”
12.
“为什么会当一个作家？”小蓝咬字清晰，慢慢重复一遍，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太希望有人陪了，但没有人陪，那我就只好让书来陪我。”
小绿把视线移向窗外，——小蓝胡乱收拾家里的时候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小蓝住在十四楼，这个高度能把楼下的一切收进眼底。小区里红色砖瓦的路，街边开得鲜艳的花花草草，如果今天不是阴天，而是充满阳光的一天，他能想象出在阳光里盘旋着的细小尘埃慢慢落在花上，像是到了一个美好的归宿。他站起来：
“出门吧，我陪你。”
小蓝到卧室换出门的衣服，他留在客厅，《白羊》躺在茶几上，连包装保护薄膜都还没撕掉。小绿伸手把它拿在手上，轻轻撕开了薄膜，打开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自然段写道：春天苏醒的时候柳絮也醒了，欢欣地尖叫着从树梢上跳下来，在阳光里闪着白得耀眼的光，短又软的绒毛碰起来倒是舒服，却招架不住它顽皮地蹭着我的脸颊。春意盎然的时候多出去走走，注意来往车辆，注意街边是不是新开了面包店，注意别松开他的手。
他又轻轻合上书，把书放在了书房的书架上。他似乎很清楚小蓝的家，他知道小蓝喜欢按照字母表顺序排列书本，于是他把这本书放在了书架第二列。
出门的时候他拉住了小蓝的手。后者顿了一下，垂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安静地走，阴天的时候没有阳光，路上的人也少，大多确实行色匆匆，阴天的时候天空并不湛蓝，头顶是一片惨白的颜色，偶尔有风吹过，并不像有阳光时春风那样能和熙地亲吻路人脸颊，而是一股未名的寒冷。小蓝注意到今天小绿穿上了他的风衣，偏向原木色，不丑，很好看，就像第一次遇到的时候站在那个十字路口，他也是穿着这件风衣，逆着人流一步步靠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在说：
“来我心里，或者，我去接你。”
小蓝低着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帆布鞋，他感受到了手心里传来了一阵阵暖意。这是他这么久以来没有感受到的。他抬起头，知道自己的手指十分冰凉，却依然鼓起勇气回握住对方的手。
他们没走马路，不用注意来往车辆，也没有注意到街边是不是真的开了什么新的店铺，但也确确实实，没有松开手。
14.
“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也许谁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按部就班、千篇一律地过着所有人都想过的平淡的生活？还是像老一辈那样简简单单结婚生子，养大小孩，做着他们已经完成了的事情？我不愿意把这种归类为存在的意义。”
“我看到他了。风吹来的时候他站在树下，樱花会不会落满他的肩头，蝴蝶会不会被他身上的味道停住了脚步。我依然不知道我存在是为了什么，这似乎毫无意义，但我在看到他的时候我却懵懵懂懂地觉得，我存在就是因为他，他存在就是因为我，风筝与风，鲸与大海，磁铁两极，各种巧合，都是因为存在。”
15.
小绿从此就一直陪着他。带他去看电影，带他去看烟花，带他去逛商店，带他去各种地方，小蓝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他在每次见面用最多的时间去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观察他，每观察一次就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小绿跟《白羊》里的“他”如此相似，近乎是同一个人，他并不觉得自己神通广大到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巧合，却也又想不出别的解释。
他拐弯抹角，旁推侧引，央求道：“给我讲讲你喜欢的那个作家吧。”
小绿的笑意更浓。他的笑让小蓝想到了夏天的芍药花，层层叠叠堆出了可爱美丽的样子，颜色从浅到深，花香清淡却又浓郁。小绿换了一个坐姿，他交叉自己的十指，说道：
“他特别好。”
“讲完了？”
“讲完了。”
小蓝尤其失望。小绿却一直在笑。他的眼睛在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像月初的时候墨黑色的天空挂着的月牙儿，闪着细碎的宁静温柔的光。小蓝不懂他在想什么，却又懂他在想什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对他的描述有千百万种好，却无法用言语说出来，爱是近乎玄学的东西，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失望归失望，他还是悄悄地往他那边挪了一小点儿，他有意坐在小绿左边，离他近一点儿，就像是离他的心更近了一点儿。他恍恍惚惚，等点的冰淇淋上来，他的舌尖尝到了冰凉的甜点，才清醒了一点。
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他喜欢的、想接近的小绿，好像不是那个酷似《白羊》里的男主角的那个“他”了，而是就在他身边的小绿，他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他像是“他”，却不会被永远认成那个“他”。《白羊》是怀着浪漫主义的幻想小说，作者构造的虚拟世界，那个世界里小蓝就是小蓝，可“他”不是小绿；走出了小说，小蓝还是小蓝，可是小绿确实是小绿，书里的白羊座男生，永远就是那个幻想出来的男生。
小绿问他：“你在想什么？”
小蓝魂不守舍，下意识回答出了心里话：“我在想他是谁。”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多交流和解释，心有灵犀的人也同样不需要，小绿一眼就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他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
“那你凑过来，我告诉你他是谁。”
小蓝听话地凑过去，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被他咬住了嘴唇。舌尖缱绻分享唾液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冰淇淋真的很甜，柔软的吻伴随着暧昧水声，他闭上眼睛。
16.
“我最喜欢雨过天晴了，我喜欢天空被擦得湛蓝铮亮，也喜欢那一抹淡淡的却如同昙花一现的彩虹。小时候的我曾经很好奇彩虹消失后会去哪里，是躲进了云里还是被太阳拥抱，我一无所知。很多人笑我愚笨，幻想总是不切实际的，但他从来没有这么说，他跟我一样，怀着一颗对幻想有热忱的心。”
“我跟他说，太阳马上就要睡着了，因为月亮在天上弹起了钢琴。他点头，搂住我说，钢琴是星星做的吗，那弹奏起来会是叮叮咚咚的还是什么别的清脆声音。我们像一对小孩子，在夜晚编织幻想的梦。幻想没什么不好，关键是，他也会幻想，两个人一起幻想，才是最好的。谢谢我的白羊先生。”
17.
小绿给他讲了个故事。有个小作家总爱写故事，写了一个长长的关于“我”和“他”的故事，来弥补没有人陪伴他的缺憾。世间遗憾千万种，缺少一个爱人，却是很大的遗憾。写的时候小作家融入了所有关于爱情的幻想，“他在樱花树下等我”，“我推开门就看到了他”，“我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他永远都在看我”，那个他温文尔雅，满足了他所有的幻想。
一个作家满怀感情和心血而写下的文章大多有魔力，有些魔力微弱，只能哄自己高兴，有的魔力不小，能让大家着迷。小作家这次写下的故事的魔力，让“他”从书里大步跨了出来。
小蓝诧异地缩在角落，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问：
“是你？”
小绿点头，自然又流畅地背出了《白羊》里的一段话，一字不错，一字不落，小蓝喃喃：“真的是你。”他笔下的男主角走了出来，在一个春天苏醒的日子，在那条马路，对他微微一笑。
怪不得我会喜欢你！小蓝用手使劲儿搓脸，掩饰脸颊的通红。他幻想中的恋爱对象，白羊，真真正正站在他的面前，他怎么能控制住心跳。小绿把他的手放下，捧着他的脸，声音就像三月山上清泉水滴从高处跳落，欢呼一声跃进了清澈甘甜的清泉池里：
“嗨。”
小蓝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和心里的礼花在一瞬间炸开的声音：
“嗨。”
小蓝闭着眼仰着头跟他接吻，嘴唇舌尖尽是甜蜜的酥麻。不远处的书店，《白羊》摆在畅销书的最前面。
过了这么久，终于明白了让我澎湃的诗句，不是著名作家写的任何热情的诗，不是藏在古典里迷人优美的词，而是你随口说出的任何的话语，不管有无意义，却都能让我心潮澎湃。
从此往后，夏绿封笔，仅仅出版了一本书，却成为了畅销界的一个小奇迹。人一生有许多幻想，幻想得以满足，幸甚至哉。春风十里纵然不如你，只因你是爱，你是暖，能带来喜悦的奇迹，能带来迷人的浪漫。
Fin.
文/沈一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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